缘份锝天空

  中西19位作家互译小说集《潮166: 兽宴》落地阿根廷


  ——鲁敏在拉美


  4月28日,中国作家鲁敏在阿根廷第45届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书展上和阿根廷作家马里亚诺·奎罗斯以“人类故事中的动物——从这里到中国”为题举行对谈。此次活动是为宣传《潮166: 兽宴》一书的西班牙语版(Tándem Animales)在拉美地区的出版和发行。


  今天,国际君也特别邀请到鲁敏与我们进行了一场对话。


  《潮166:兽宴》是“潮166”系列的第二辑。这是一本以动物为主题,包括共19篇拉丁美洲和中国作者的短篇小说,将分别以西班牙语和简体中文在两地出版。


  “潮166”系列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与海外出版社合作开展的一个互译项目。该系列名为“潮166”,一方面取人文社门牌号“朝内166”的谐音,另一方面则指文学如同潮水一样,奔流至世界的不同角落。今年3月该系列的第一辑《潮166:食色》意大利语版已经在意大利出版。“潮166系列”的第三辑和第四辑将分别和英国火树出版社及阿拉伯地区的空间出版社合作,目前已经在组稿中。


  《潮166:兽宴》收录了著名中国作家鲁敏的作品“铁血信鸽”,在书展上与她对谈的阿根廷作家马里亚诺·奎罗斯的作品“猎貘人”也在其中,他们在书展上探讨了在中国和拉美,作家们如何通过动物的视角讲述人的故事。鲁敏在活动中列举了以动物为主题中外文学名著,如聂鲁达的《猫颂》、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中国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等,并表示动物是作家讲人类故事的取景器,可以为创作提供独特的视角。


  而同样的动物在不同文化中往往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她在活动中哼唱了脍炙人口的古巴民歌《鸽子》,并讲到她作品中的鸽子,在拉美及很多其他文化中象征和平安宁,但是在中国,赛鸽文化十分盛行,鸽子成为了竞技的工具,同时还是进补的重要食材。她通过描写夫妻邻里对同样的鸽子不同的认知,写出当代城市个体内心的孤独和对摆脱束缚的向往。


  《潮166:兽宴》西班牙语版由阿根廷仟雨集出版社(Mil Gotas Editorial)和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共同策划出版,哥伦比亚译者巴布洛·罗德里格斯(罗豹鹿)和安东尼奥·罗德里格斯将中文作家的作品翻译成西班牙语。《潮166: 兽宴》试图探索通过动物这个主题创建一条生动的,将中国和拉丁美洲连结在一起的文化交流渠道。其中大部分作家是70后,也有部分80后,只有阿根廷传奇作家科皮是个例外。其他拉美作家包括今年入选国际布克奖长名单的萨曼塔·施维柏林(阿根廷),获得2017年图斯凯斯(Tusquets)奖的马里亚诺·奎罗斯(阿根廷),以及巴布洛·卡加德坚(阿根廷)、丹尼·安皮(乌拉圭)、胡利安·埃尔伯特(墨西哥)、洛米娜·雷耶斯(智利)、丹尼埃拉·塔拉佐那(墨西哥)、华盛顿·库库尔多(阿根廷)、胡利耶塔·加西亚·冈萨雷斯(墨西哥);中国作家包括:鲁敏、葛亮、阿乙、曹寇、马伯庸、赵志明、文珍、董夏青青、康夫。仟雨集(Mil Gotas Editorial)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将两种不同体系下的作品,通过同一个主题组合到一起,希望强调作品的风格、突出两种文化的不同,也体现了文化中的共性。


  据悉,在这次拉美行中,人民文学出版社和阿根廷Adriana Hidalgo出版社达成了《六人晚餐》西班牙语版的出版协议,在两个短篇之后,鲁敏的长篇作品也将介绍给西班牙语读者。


  阿根廷出版社对中国作家的介绍


  此前,鲁敏已在智利圣地亚哥天主教大学文学院和圣托马斯大学兰加瓜分校举办了讲座,与智利的大学生、中文学生、以及文学读者分享了 “铁血信鸽”这篇小说的创作背景,并与智利年轻女作家洛米娜·雷耶斯进行了交流。《潮166: 兽宴》收入了洛米娜·雷耶斯的作品“王国”,这篇小说描写了千禧一代大学生活,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曾入选阿根廷国际独立电影大赛(BAFICI)。


  4月29日,鲁敏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孔子学院以“真实的太阳与虚构的光芒”为主题举行了讲座,并分享了自己从邮局营业员逐步成为作家的经历。


  在回答阿根廷阅读量最大的网络媒体《每日要闻通讯》(Infobae)关于为什么要阅读文学的问题时,她回答:——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对文学的看法,我认为没有统一的观点。为什么你要吃饭喝水?并没有确切的理由。对我来说,文学是别人的世界。我们每个人的个体太小,无法了解整个世界,但通过可以文学做到。我记得有一个俄罗斯的故事。一个男人在酒吧里喝伏特加酒,出门后他感觉很热,于是便脱掉衣服,跳到冰冻的湖里,然后,他死了。是的,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喝伏特加,我也感受不到那种冷,但通过阅读我能体会到。这就是文学对我的意义。


  对话鲁敏


  鲁敏,70后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 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荷尔蒙夜谈》《小流放》《九种忧伤》等,长篇小说《六人晚餐》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多个奖项。


  国际君:有人说,中国拥有非常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学作品,但是,在全球文化多元化发展日益兴盛的背景下,中国在世界文学与文化交流中似乎处于比较被动的位置。请您从作家的角度谈一谈,您是否赞同“被动”这个说法。如果赞同,您认为在被动环境下,作家如何更好的进行国际写作。


  鲁敏:不同国度和语言的交流,就像人与人的交流一样,总是从最基本的“及物”层面的交流开始,比如体貌、风俗、饮食、物产、经济等,然后才会慢慢进入精神与心灵的领域。中国的文学文化在全球语境中的交流,我觉得也是遵循这样一个大致的规律,在经济贸易高度活跃的交流之后,势必会进入深沉宽广的文学艺术交流地带。我倾向这最好是一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过程,不要成为一个太过强迫和预设的课题,所谓“主动”和“被动”的说法,都有点操之过急。文学的气质宽广深沉,不宜以商品贸易的规律去操之过急。


  而且从我个人的感受来看,这些年中国作家的“走出去”,虽然量不是很大,速度不是很快,但在总体趋向令人乐观,我能感受到三点变化。一是原先中国“走出去”的以唐诗、四大名著为主,而今则出现了大量现当代作家作品;二是原来输出的大量是乡土题材,这些年来,现代化的都市场域的写作占了绝对比重,这也是跟中国的整体发展特色相媲的;三是在前辈作家们铺开的良好国际影响力下,青年一代写作者也渐渐踏入了世界文学舞台。由于有余华、苏童、毕飞宇、麦家等前辈们在海外市场的优异表现,我们这一代后来者,不仅仅是我,还有像盛可以、阿乙、冯唐、徐则臣等也都有不少作品开始翻译成不同语言。


  关于“国际写作”这个提法,我本人不是太赞同。写作是个体经验与发达想象力相结合的产物,“先天”“自我”的东西对写作来说非常宝贵,而国际化是一个“后来”“外在”的概念。我觉得不能用这样一个国际写作的框框来定义或规划写作。这是不成熟的,也不符合文学的规律。


  讲述中国大地上发生的事情、尊重来自写作者“内心”的声音,让我们的写作,跟来自所有不同国家的作家同行一起,构成一个广谱意义上的世界文学或国际写作。


  国际君: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说,“走出去”是持续的、系统性的工程,需要我们对将去的那个国家有非常深入的认识。一个作家的作品以及他的形象在目标国产生影响,是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不要想象在短时间内能产生巨大的奇迹。您对此怎么看?您认为这个“水滴石穿”的过程中,对作家、作品有什么样的考验。


  鲁敏:是啊,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是一代又一代作家,从古代到近代到现代,后人踏着前人开拓出来的路径,再往深处进发。我们会从李白到西川、欧阳江河等现代诗人,从曹雪芹到老舍到莫言到余华再到我们这一代。


  当然,这也与整个国家的经济体量、文化影响力、对世界文明进程的贡献等诸多元素密切相关,文学“走出去”是一个复合又微妙的过程,是文学外部力量与文学内部力量的综合作用力。而对中国作家和作品本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经得住时间长河的考验,要有着强健的抗衰老的文学基因,经得住不同语种的翻译,经得住历史与文化上的差异性流失,最终使自己的作品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


  国际君:为扩大中国文学的海外影响力,国内不少出版机构探索出带作家到海外宣传的作家“走出去”模式,中国出版商近十多年来密集广泛的参加海外书展,您也参加过众多国际书展,在此请您分享作家走向国际书展、走向海外读者的经历和故事以及对作家走出去的观察、思考。


  鲁敏:对,这些年陆陆续续参加过一些书展、作家节等海外活动。总的一个感受是,海外读者对当代中国充满了了解的愿望和兴趣,他们会把文学视作为一个通道,因此我在与外国读者以及外国出版社交流的过程中会发现,他们非常想通过文学看到中国当下在发生什么、经历了什么,年青的一代在如何生活?中国女性的状态如何?因此在我的理解中,他们很看重文学作品的社会学价值与类似非虚构意义的对现实的折射。也不排除有一些媒体,仍然会有比较狭隘的思路,仍然对东方主义的苦难想象或压抑叙事存在着偏见式的期待。


  由于上述两种期待,中国文学的“文学性”还是没有得到充分和深刻的展示,而一些主题标签明显的作品会更容易得到关注,比如关于打工妹的、关于女性生育的、关于苦难叙事的等。


  但是这些偏见显然正在得到改善和消除。我这次去阿根廷参加书展就有着比较明显的感受,在与AH出版社总编辑法比恩交流的过程中,我跟他介绍《六人晚餐》,就是先从日本电影《罗生门》谈起,关于叙事手法和视角,我们探讨得很深入,这是对文学性与小说文本本身的有益探讨,我觉得这是很理想的“走出去”的方式,以文学的本来面目,而不是新闻、政治或其它非文学的元素推动。 


  《铁血信鸽》试读


  从阳台上往外看时,他注意到那群鸽子。唉,鸽子,只有像他这样把目光投向虚空的人,才会注意到吧。


  阳台外的虚空,呈现为使人疯癫的复制——小区里,一排排相邻着的灰色屋顶下,那紧闭的门窗里,全是一模一样的户型,洗碗池的下水道、电视与沙发的距离、床的朝向、马桶的坑距……他相信,敲开任何一家的门,打开冰箱,都可以取出同样一瓶开了口的“四季宝”花生酱;拉开衣柜,会在同一个位置找到“AB”内衣;而次卧的书桌上,被翻烂的课本内页夹着同样一份奥数课时表……这是样板化与标准化的要素,被切割被压榨下的生活,人人面目含糊!也许,他、妻子、以及儿子,可以任意进入某间房子,与里面的主人互为置换,错不了的,太阳照常升起、甜蜜照常流淌——这想法令他感到一阵惊惧,他怀疑自己的整个大半生,所过的都是公共的、他人的、典型化的物质生活,他从来就没有过真正自由的意志……


  可是,鸽子!看哪。


  正是黄昏时分,暮色灿烂而消极,那群鸽子就在对面的屋顶上。玲珑的身姿,纤巧的不停转动着的脑袋,饱满弧线的腹部,何其优雅而异样的美!它们起飞,它们落下,它们梳理羽毛,它们斜着身子在空中交错,它们突然从视线中飞走。


  这骄傲而不规则的飞翔、失控般的消失——他妒忌!


  站在密封阳台里,像关在动物园里的某种灵长类,47岁的穆先生偏着头痴望着——不禁想念起一个人,想得心中绞痛:那是从前的自己,很年轻的时候。那个他,有趣儿也有点神经质!那时的他过得狂放动荡、充满尘土与暴雨,蔑视规矩与价值,在颤栗中虚掷时光!他写过长达260行但全无韵脚的诗,献给一只长满赖疮、瘦骨嶙峋的野狗;他半夜里出发,沿着南京长江大桥跑步,被值勤的士兵追上并严厉盘问;他匿名给一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女同事写情书,真挚热烈,然后满意地看到她改变了十多年的旧发型;他心血来潮把自己弄成叫乡下穷光蛋的模样,在寒冷的晚上挨个儿搅和沿街的店铺,并像《百万英镑》里那样,在对方施以不屑时猛地掏出一大叠新票子。


  那个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一下子死的还是慢慢死的?竟都记不清了,也不重要了,总之,被另一个驯化的家伙取而代之了,迅速而彻底进入了一个绿色通道,通往稳妥的工作、讲究卫生的妻子、好地段的房、有出息的儿子、洗得干净的车,然后,到了现在、以及……将至的终点。


  呸,真不愿承认这样的自己!恨不得断绝关系!一个人该怎么与自己断绝关系?直接掐死吗?这想法有点阴冷,但也很亲切——他重新往鸽子们看去,那里已经空了,夜幕垂挂、它们归巢了。眼前的屋顶重新变得平庸、荒凉。像世界上其它任何一个角落一样,不值得用眼光去停留。


  就在转身的一刻,穆先生却忽地看见了最后一只鸽子,正滑翔着飞过,灰色、尾部一圈黑色的“叉”形花纹,像在宣布:错!错!错!穆先生身子不动,只用余光追随,随即,他吃惊地发现,那鸽子所回归的巢,离他很近——就在隔壁单元的顶楼,怎么以前从未留意到?


  穆先生仰头看,那家顶楼的露台挺大,紧凑地堆放着若干排铁灰色的鸽子笼。鸽子们正停在笼子顶部或边缘,发出温柔的令人心痒的“咕咕”声,细脖子上一圈异色的羽毛在即将消逝的光线中流溢出令人惊讶的光泽。


  穆先生忽觉嗓眼里不适,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也咽下某种愉悦的期待:此一瞬间,突然像是有一些意义了。(by国际出版周报微信公众账号)

2019-05-21 10: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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