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用诗歌致敬中国传统文化

来源:海南日报

作者:翟永明

2017-04-19

翟永明

《白夜谭》随笔集 (花城出版社2009)

《坚韧的破碎之花》随笔集 (东方出版社1999)

  翟永明,汉语诗歌界公认的中国当代优秀的女诗人。

  1984年,她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型组诗《女人》,以其独特奇诡的语言风格和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震撼了诗坛。在此后20多年的文学创作中,翟永明一直保持着充沛的写作和思考的活力,每个时期均有重要作品问世。

  2015年,翟永明出版长诗《随黄公望游富春山》,并被导演李思安改编成同名多媒体戏剧搬进小剧场上演。经过三年演出的反复打磨,《随黄公望游富春山》再次启程,作为2017年“城市戏剧节”开幕剧,将该作品带到更大的舞台、更多的观众面前。

  前不久,青年诗人、海南大学哲学学者贾冬阳,在一次雅集上,向众多海南读者推介并解读了这部诗作。4月11日傍晚,海南日报记者远程连线了翟永明女士,通过与诗人的对话,尝试探寻我们为何要跟随一位诗人重临“古典山水”,以及如何激活古典思想资源,以反观现代生活。

  用诗歌致敬中国传统文化

  《富春山居图》是元代大画家黄公望为友人无用师所绘画作,始作于1347年,完成后又反复修改,历时七年。此画卷由六张宣纸连成。明末经火焚,分为一大一小两段,前半卷被称为《剩山图》,现藏于浙江博物馆;后半卷被称为《无用师卷》,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因其技法精湛、流传坎坷,而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翟永明这首长达三十节、819行的《随黄公望游富春山》诗,以《富春山居图》为创作灵感与素材,前前后后写了三四年;翟永明称写作此诗时的心态比较从容,写写停停、停停写写,不断有新的生活细节添进去。

  2013 年春天,诗人曾为一念所驱,驾车前往庙山坞的黄公望故居。“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随黄公望游富春山》一开篇,就引用了南朝梁吴均《与宋元思书》里的句子,富春江一带的“江南好风景”,便随着诗句扑面而来。

  “富春山,不过是杭州富阳附近的一些小山脉,风光朴实,气息恬淡。”几年前,翟永明机缘巧合看到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虽非原作,仅是印刷品,但却是按照古代长卷方式印制的。长卷一点点打开,她的目光移动,仿佛在黄公望的带领下,悠游于富春山中。“当时我就产生了一个冲动,要把它写出来,写出我是怎样走在一幅古画里。”

  在翟永明看来,不论是古代的绘画、旧时的山水,抑或古人的生活方式,都和我们置身其中的现代生活完全不同了。古今转换间,现代人究竟丢失了什么呢?上世纪90年代出国后,翟永明在外国博物馆,第一次亲眼看到中国古代绘画作品的真迹,身心俱受强烈的震撼与洗礼,她说,那次经历重新激活了她对中国古典艺术的兴趣,并从此开始关注中国古代绘画,尤其是宋元时期的文人山水画。

  翟永明说,“我们现在的风景是城市,城市里的一切就是现代人的一切。这些差异带来的感受和想法,让我特别想写一组诗来反映。”因此,她把这首诗看作是对中国古代艺术家的致敬之作,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致敬之作。“我最想要达到的是在当代的诗歌写作和传统文化之间形成一个接续。”

  诚如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教授商伟先生所言,在这首篇幅宏大的长诗中,翟永明以诗人的当代意识和感受为出发点,在新诗无从措其手足的题目上下手,融古今于一幅,挫万物于笔端,将自然、艺术、人生和社会整合成相互关联的宏大而繁复的“风景”。

  女诗人的后女性写作时代

  1984年,时年29岁的翟永明写下《女人》组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我一向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犹如盲者,因此我在白天看见黑夜。”在组诗的序言《黑夜的意识》中,她又以宣言的方式宣告着“女性”作为一个主体的存在,“女性主义”和“黑夜意识”在当时不胫而走,成为了翟永明的诗歌标签。

  那时的翟永明还在四川某物理所做科研,但这个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今电子科技大学)的女人,念的虽是工科,天性爱诗并始终坚持写作,有好多个中午,她与物理所的打字员小张偷偷地蘸着油墨印她的油印诗集《女人》,她说,当时她只想送给她那些正在写作的朋友们,“以满足自己的一点点成就感。”

  十年后,翟永明出了第一本诗集,她把《女人》作为诗集的第一首诗,尽管它一直都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诗。对她而言,从《女人》开始,她才真正进入写作,那是对她最有意义的一首诗。“不是如一些评论家所认为的重大的意义,而仅仅是因为它意味着我在写作中变化和分裂的内心,在这一组诗中,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开端,因此我在这组诗的最后一句中写道:‘完成之后又怎样?’”

  虽然性别和女性意识可能是伴随翟永明写作的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但如今,翟永明却坦言自己不像过去那样在意性别与身份问题了,因为不管什么样的身份都不会影响她的写作。“如果别人要用他们的方式来解读我的作品,那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自己要做的是,把我的性别立场以及我对女性主义的看法,通过诗歌的方式,融入我的写作之中。”

  也许,女性写作只是女性诗人的一部分,对翟永明来说,她有不少优秀之作并没有明显的女性符号或意象,而是表达对历史与社会的讽刺和关怀。她早已通过诗歌表明,关注宏大历史和社会批评并不是男性的专属。

  海南诗歌必将生机勃勃

  作为成都的文化地标之一,著名的“白夜”艺术酒吧的女主人,就是翟永明。从玉林西路85号到窄巷子32号,“白夜”举办了无数场文化艺术活动,是成都诗人、艺术家的重要“根据地”。

  事实上,翟永明的“白夜”酒吧,的确是成都最优雅的一道风景,为众多中外诗人艺术家与读者,架起了一座桥梁。除了诗歌作品,翟永明被大众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她的气质与美貌,几乎每一位采访过翟永明的记者,都要在报道中用笔墨渲染她优雅的气质。

  “我不太愿意回应类似话题,因为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比较八卦的问题。也许,在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对写作本身没有那么看重,反而对一些外在问题,比如身份、性别、外貌等话题更感兴趣。”诗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低沉,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现在就是一个图像时代。

  其实,翟永明并不像我们在好多19世纪外国小说中读到的那样,一个衣食无忧的女人因为倾慕文学艺术而创办一个“沙龙”,最初,她只是为了解决生存问题,为自己的写作提供一张书桌。从物理研究所离职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女诗人在经济上都面临着种种困难。

  那她后悔过吗?如果当年留在单位,翟永明早已是位高级工程师了,无论是职称,还是经济状况,都会比现在好很多,更不用再为生计奋斗。当被问到如果当年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人生又会是什么样时。翟永明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重要的是,我走了一条我自己想要走的路,我做了自己特别喜欢做的事情,至于另外一条路上的风景再好,那也不是我需要的。”

  翟永明与海南渊源颇深,她不仅曾到海口参加“诗意中国”两岸诗会,还是《天涯》杂志的老朋友。在她看来,《天涯》杂志是中国最重要的文学杂志之一,当代汉语诗歌的许多重要作品,都是《天涯》刊发的。正因为海南有《天涯》,海南的诗歌也必将生机勃勃。

  虽然翟永明不认为诗歌有地域之分,但她仍对“海南诗歌”满怀敬意。“海南过去有优秀的诗歌作品,将来更会有。”翟永明说。

  链接

  《女人》组诗选读

  渴望

  ■ 翟永明

  今晚所有的光只为你照亮

  今晚你是一小块殖民地久久停留,

  忧郁从你身体内

  渗出,带着细腻的水滴

  月亮像一团光洁芬芳的肉体

  酣睡,发出诱人的气息

  两个白昼夹着一个夜晚

  在它们之间,你黑色眼圈

  保持着欣喜

  怎样的喧嚣堆积成我的身体

  无法安慰,感到有某种物体将形成

  梦中的墙壁发黑

  使你看见三角形泛滥的影子

  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

  不可捉摸的意义

  星星在夜空毫无人性地闪耀

  而你的眼睛装满

  来自远古的悲哀和快意

  带着心满意足的创痛

  你优美的注视中,有着恶魔的力量

  使这一刻,成为无法抹掉的记忆


责任编辑:惠晨曦